被称为“齐鲁第一人”,他到底凭什么?

发布日期:2024-09-02 06:18    点击次数:75


济南府城西北十里处,山幽而深,水清且涟,山水之间隐蔽着一座清幽的别墅。大元天历二年(1329年)农历二月初的某天,一辆马车从别墅内驶出,轰轰阗阗的车马声打破了远山的寂静。

车内端坐一位六十岁的老者,他已经在庄园安居近十年,十年之间,朝廷曾反反复复七次征召,他次次召而不就。但唯独这一次,先生闻命即匆忙就道,了无难色,甚至,还不惜违背“父母在不远游”的古训,忍痛辞别了自己年近八旬的高堂老母——他深知,这次辞行便是永别。          

那封朝廷发来的辟书中写道:“陕西不雨、大饥,已五年矣,民相食”,简单的几个字,背后是人民无尽的苦痛,也是他闻命即行的原因。         

花甲之年的老人,从清泉红荷、绿柳云山迈向了峰峦如聚、波涛如怒,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坚定。

先生名张养浩,济南历城人氏,出生于富裕的商人家庭。          

他的父亲名郁,早年贾货于江淮之间,由于经商有道,很快就积累了很多财富。二十九岁那年的寒食节前后,张郁之子养浩出生。   

家中虽然不愁吃喝,但张郁依旧奉行勤俭持家的古训,他的儿子因此也被教育得很好。张养浩从小即有“义行”,《元史》记载,他六七岁时,遇到有人将纸币遗落在路上,那人早已离去,张养浩依旧追着把钱还给人家。          

张养浩从小就爱读书,寒暑不辍、昼夜不歇,连父母也开始心疼儿子。为了不让父母操心,他白天偷偷默读,夜晚则关上门窗挑灯再读。          

十九岁时,因一篇描写济南历下风景的《白云楼赋》,养浩得文名,后人亦赞曰:         

丞相祠堂翠欲流,云庄十友散荒邱。只余一赋千金值,零落齐川白雪楼。(注:白雪楼当为笔误,应是白云楼)

一篇赋文竟价值千金,虽说是用了夸张的手法,但张养浩文章的分量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。从此之后,缙绅之间每加延誉,山东本地官员焦则推荐他为东平学正。学正,即地方政府负责教育的专员,“东平学正”大致相当于今天东平县的“县教育局局长”。          

四年之后,张养浩受父命游学京师,拜谒当时的宰相不忽木。不忽木读了张养浩的文章,大奇,先是力荐他为礼部令史,任期三十月,尔后直接推举他进入中央管理机构,成为御史台(相当于今天的“国家监察委员会”)的一员。    

不忽木非常重视张养浩,某次养浩生病,宰相亲往探望,他见张养浩在京城的居室朴素无华,笑道:“你真乃御史台的支柱啊。”          

在中央任职约十三年,也才三十余岁的张养浩,又开始了在基层的锻炼之旅——他被任命为山东堂邑县的县长。          

张养浩一进入县尹的官房,便跳将出来一个很机灵的小厮,小厮悄悄告诉他,这座官房不太吉利,住在那里除了前途有阻,恐怕还有性命之忧。张养浩一笑置之,毫不在乎就住了进去。          

张养浩为政辛劳,且从来不是乱忙一气,他处理公案时,很有自己的原则和主见。县衙里每每抓到强盗,别的县官总是一棒子打死,张养浩经过审问得知他们“为饥寒所迫而为盗”,并不加以刑罚;当抓到真正的江洋大盗时,先前的县令由于害怕报复又不敢追问了,张养浩却敢于将他们绳之以法。          

常言道,“芝麻官,千钧担。”张养浩作为一个“芝麻官”,承担起来了来自庶民的重托,百姓十分爱戴他,当权者也很看好他,他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。          

张养浩在基层锻炼三年多后,忽必烈的曾孙、当时的皇弟寿山(他更广为流传的名字叫“爱育黎拔力八达”,乃是“寿山”的梵语译文,后来成为仁宗),召养浩入京师,一开始封他为“司经”,张养浩还没有到任,又被改任为“太子文学”。          

元朝的县尹是六品官,张后被任命的两个官也是差不多的品级,换言之,其实相当于平级调动,但这次调动更重要的意义在于,他因此进入到储君的视线内,成为了未来皇帝的储备人才。          

张养浩也并没有等太久,公元1311年——也就是他回京三年之后,武宗早逝,其二十六岁的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,即皇帝位于大明殿,是为“元仁宗”。          

元仁宗在位时间八年有余,在元朝百年的历史进程当中,算得上是一位明君。仁宗的一些政治举措,背后似都有着张养浩的影子。         

譬如,元仁宗主政后,下令取消“尚书省”,这其实也是张养浩当年的意思。历史上的“尚书省”,是管理全国政务、掌管官吏任免的实权部门,是以,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对它心存猜忌,张养浩也曾说过,尚书省的设立,势必“变法乱政,将祸天下”。          

前朝武宗皇帝不听他的话,设立了这一机构,而元仁宗一继位,又雷厉风行地下令彻底废除了“尚书省”,也算是变相采纳了他的建议。             

元仁宗还积极吸收汉家儒学,其在位期间,举办了元朝立国以来的第一场科举考试。张养浩也十分荣幸地参与其中,他以礼部侍郎的身份,名列三位主考官之一。          

和唐朝的很多著名诗人一样,张养浩曾几何时走的也是“拜谒”这一条路,毕竟,当年还没有科举,拜谒权贵几乎便是平民平步青云的唯一路径。因此,尤其是他当主考官以来,很多读书人出于“双保险”的考虑,纷纷前往拜谒张养浩。

平时张养浩大抵不会介意类似的会面,但科举考试既已实行,他一概回绝了这些拜谒。          

为此,他还亲自手书了三十字的“诸进士免谢帖”,张贴于大门之上:“诸公但思至公血诚以报国政,自不必谢仆,仆亦不敢受诸公之谢也。养浩覆。”

事实证明,张养浩参与主持的这届考试,是相当成功的,《元史》评论这场科举考试时云:“所取士后多为名臣。”这是一句很高的评价。          

张养浩为国家鞠躬尽瘁、析肝吐胆,但正所谓“官大有险,树大招风”,为官几十载,他一直是如履薄冰但又险象环生。就说武宗在位时,他反对设立尚书省,更是反对尚书省大臣为御史台大臣所包办,由于动了别人的蛋糕,当权者恨不得杀之而后快,张养浩害怕受到牵连,不得不改换姓名逃走了。          

他是那种看不惯什么就直接说出来的人,但皇帝作为一个人而非神明,又怎么可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、没有任何毛病呢?譬如,连有道明君仁宗也有“饮酒常过度”的恶习,对于蒙古人来说,喝酒吃肉似乎连“嗜好”都算不上,臣子又何必横加指责?但不幸的是,由于常喝醉、嗜好红肉,元仁宗仅仅三十五岁便离开了人世。仁宗废除了元朝“兄终弟及,叔侄相传”的惯例,他的儿子得以继位,是为“英宗”。身为一个臣子,张养浩继续服务于英宗,但他依旧改不了心直口快的毛病,他的命运也就时时刻刻危在旦夕了。         

出于普天同庆的目的,公元1321年的元宵节前夕,元英宗欲于宫内悬挂彩灯做成鳌山灯会。张养浩听闻后,大感不安,便写了一篇《谏灯山疏》,拜托左丞相上奏给皇帝。         

常理说得好:“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”,无论谏言是否有道理,他的这封奏章,是十分叫人扫兴的。是以,英宗阅读奏章之前,表情凝重、出离愤怒,好在看完之后,觉得张养浩的话极有道理,加之英宗又为自己有如此贤臣而喜悦,心情也就由阴转晴了。          

很多文人大加赞赏张养浩勇敢的行为,譬如同时代的诗人乃贤赋诗曰:

才闻御史戮中台,又见灯山奏疏来。自信茅焦无死罪,独知苏轼是英材。九门争看捐躯谏,百辟惊传拜赐回。千古救荒遗爱在,祠门犹向曲江开。

虽然诗里写得好:“自信茅焦无死罪”(注:茅焦,秦朝官员,以敢谏著称),但茅焦敢于直谏并因此得大名,是在秦始皇连杀了二十七人之后。张养浩以及茅焦当然都不怕死,但生而为人谁又想天天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呢?从此之后,他有了归隐田园的想法。          

彼时,他的父亲张郁已经八十岁了。于是,张养浩以父亲年迈为理由,辞官回家奉养老人。

他的退休生活是十分惬意的。上文诗中的“云庄十友散荒邱”一句,说的便是他归隐田园之后的洒脱生活,诗句中的“云庄”指的是张养浩退休时,自建的一座庄园;而“十友”则指的是庄园内的十块名贵的奇石。

那几年的时光中,他每日吟诗作对,以文学自娱,优游于山水之间,敛迹于权贵之门,活成了古之文人梦想中的样子。

五十七岁那年,张养浩归隐田园已五年多,某日,他揽镜自照,发现自己头顶已白发皤然,别的诗人看到类似情况大抵自怜自哀,张养浩辄为大笑,甚至于作诗纪念:

人见白发愁,我见白发喜。为问一世人,得此能几人?

这首诗更加广为流传的版本,当是《增广贤文》里的《白发诗》,但《增广贤文》大抵是“致敬”张养浩的这首作品。   

时间来到“天历二年”(1329),这一年刚过完新年,60岁的张养浩再次收到朝廷的公文(之前已经收到过七八次)。这一次,公文中里再无虚妄的客套话,只有“关中大旱,饥民相食”等寥寥数语,便是这一回,张养浩不再犹豫,他决定正式出山。

临行之前,他散家财于贫者,登车西行的一路之上,则是遇饿者即赈之,遇死者则葬之。以及,他那首流传千古的《潼关怀古》也是作于这一时期。

峰峦如聚,波涛如怒,山河表里潼关路。望西都,意踌躇。伤心秦汉经行处,宫阙万间都做了土。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

等终于到了陕西,张养浩发现当地“米贵钞贱,豪滑党敝”,为了解决“钞荒”的问题,他当机立断,自行刻印临时流通券;而为了应对粮食不够用的难题,他又采取“纳粟补官”(富人把谷物交给官府,谷物可以用来买官)等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。

到关中四月有余,张养浩未尝家居,昼则出赈灾民,夜则祷告于天,由于见到太多生离死别,自己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差,常常一个念头来了,就扪胸痛哭。张养浩耗尽太多心血与情绪,以至于最终竟活活累死于公署之内。

张养浩终究没能尽到奉养母亲的本分,但他成了无数灾民的父母,《元史》中记载:张养浩没后,“关中之人,哀之如失父母”。在读书人眼中,他则成了君子浩然正气的象征——“独我先生好养浩气”,后人赞美他“名留天地,齐鲁一人”,纵观张养浩的一生,这样高规格的夸赞,也可谓恰如其分了。         

参考资料:   宋濂、王袆:《元史》王光磊:《张养浩年谱》  

作者:老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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